一日,叶玉蕙上琴课上得气闷,悄悄溜了。

    路过水榭时,看见叶大郎倚坐在栏杆上,手执一块手帕发呆,一副随时要掉下水去的样子。

    叶玉蕙素来讨好这个大哥,本能地想上前问安,但是听闻前段时间大哥为了媚云那个贱婢,被祖母禁了足,这事儿和她有点关系,于是便不敢招惹他,打算绕路走。

    这厢叶晖却看见了叶玉蕙,他小心翼翼地把手帕收入怀中,朝叶玉蕙走了过去,“二妹妹。”

    叶玉蕙避无可避,只能福身问安:“大哥。”

    叶晖平日脾气温和,但近日沉浸于媚云含冤而死的悲惨中,性子变得阴郁起来,如今看见二妹妹光鲜亮丽,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媚云死前那惨白的模样,两厢对比,让他怒火中烧,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二妹妹,媚云那么善良,你怎么可以利用她?利用完后又背信弃义,令她陷入绝境、含冤惨死,而你不但袖手旁观、还落井下石!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坏的人……”

    不愧是读书人,骂人的话张口就来,像倒豆子一样,叶玉蕙被骂得毫无招架之力,几乎摔倒,亏得琉璃及时扶住了她。

    叶玉蕙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得知这个被祖母和父亲寄予厚望的大哥竟然想纳一个贱婢为妾时,心里便瞧不起他,如今被他当众骂得狗血淋头,早已气得七窍生烟,把孝悌尊卑忘到脑后,提高声调口不择言:“呵呵!我敬你是大哥,不代表我好欺负!你没资格教训我!你看看你,为了一个贱婢竟然把自己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哪有一点做大哥的模样?简直丢侯府的脸!”

    “你……”叶晖何曾见过这般泼妇骂街样,惊愕得“你”了半天找不着话。

    “你什么你?你说我利用媚云,殊不知苍蝇不叮无缝蛋!若不是她自己心思不正,我能找着机会吗?!你以为她是真心对你?她只不过是图侯府的荣华富贵,若你不是侯府嫡子,她连正眼都不会瞧你!”

    叶晖被说得脸色发青,“闭嘴!媚云不是这样的人……”

    “二姐姐说得对!”叶筠微走了过来。

    水榭离学堂近,这边的吵闹她早已听到。她知道最近大哥为了媚云茶饭不思,简直把媚云当成了心中的白月光。她设局顺水推舟害死媚云,可不是为了帮媚云实现做姨娘的心愿,更不是为了让大哥对媚云念念不忘!

    当大哥想起媚云时,他应当是厌恶的、嫌弃的,而不是如今这般维护!她要颠覆大哥对媚云的观感,所以她站出来了,哪怕是为叶玉蕙说话。

    “三妹妹?”叶玉蕙对于叶筠微帮自己说话很是诧异。

    “大哥,你好好想想,媚云真的如你心中所想那般单纯吗?她一个小娘子,不顾女德半夜三更屡次出现于一个男子屋中,说她没所图,谁信?”

    叶晖忍不住反驳:“是我想吃姜汁糕……”

    “这全府就只有她会做姜汁糕?”叶筠微打断道,“若她是真的为你好,就应该把方子告诉你,让你的小厮做!正修斋又不是没有小厨房!”

    “我……”叶晖怔然,想起当初问媚云拿方子时,她那躲闪的眼神,后来她又哭着说什么都不要,只要他好好的……

    但是,她后来却要他纳了她做姨娘……

    叶筠微看见叶大郎脸色蜡黄,身影瘦削得像竹竿,衣袍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大哥,你自幼在侯府锦衣玉食,何曾见过人心险恶?有些人为了钱财,什么都做得出来……媚云对你真的别有用心,你不信问问仆妇,是不是看到她经常在你出现的路线游荡?她就是贪图侯府嫡子、未来侯爷姨娘的地位!为了这样一个女子,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值得吗?你这样糟蹋自己,对得起栽培你的祖母和父亲吗?对得起所读的圣贤书吗?秋闱在即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我们侯府想想,为我们这些弟弟妹妹想想。”

    声音平缓轻柔,却又充满铿锵的力量,重重地敲在叶晖心上,让他混沌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自古以来,嫡子便是支撑门户的顶梁柱,他知道祖母和父亲对他寄予厚望,一直以来,他也以此鞭策自己,再者,女子出嫁后,若兄弟得力,在婆家的日子便会好过些……

    “说得好!”一把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只见黄老夫人拿着紫檀鸠杖迈步而来,方正的脸上凛若冰霜。

    众人连忙肃手行礼,“祖母。”“老夫人。”

    黄老夫人沉着脸,冷冷地扫了几个孙辈一眼。她方才正在小憩,忽见下人来报,大郎和二娘子在水榭为了媚云的事吵架,她气得连忙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