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跟在贺怀义身旁的师爷看着大家各有揣测，没忍住先贺怀义一步替他分辩道：“这进出粮库的账目知县大人一早便吩咐我们整理好，只等苏大人来过目了。”
原来，丹徒县这粮仓里便已经再无米粮可救济百姓，这次雪灾，冻死了无数的庄稼牲口，百姓们许久之前便已经是揭不开锅了，贺怀义下令放粮之后仓中所存日渐匮乏。
朝廷的拨款迟迟未到，周边城中米粮药材日涨，贺怀义书信不断的向徐知府禀明事态的严重程度，却都是些拖沓之词。
这县里稍有些家底的，或是年轻有力的基本搬迁的搬迁，能逃得都逃了。除去剩下少数不愿背井离乡的，就是些老弱，以及无处可去的。
更可怕的是，就在前几日有两家不愿离开丹徒这个县城的，稍算富余，却在一夜之间让人屠了满门，抢掠了所有粮草与值钱的家当，整个丹徒人心惶惶。
“可既然粮仓内已经没有了粮食，为何贺大人不与县民们说明实情，反而要在这填充杂草假装粮食呢，这样做除了能引起民怨还有何好处？”听了师爷讲述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燕姒还是比较关心贺怀义这番举动下的深意。
毕竟任谁下意识的反应都认为是有人从中以权谋私，滥竽充数，账面上记得再漂亮再干净，毕竟也只是一纸文书罢了，
贺怀义摇了摇头，终于开始为自己辩驳，“姑娘可曾想过，百姓迟迟不见拨款，若是再得知我这县城里已无余粮，就不仅仅只是聚众在我县衙门前闹事这边简单了。”他不再看着眼前这些人，往仓外看去，与外间那高墙相接处，是清明的天，意味有些深远，“一旦人们心中没了那份希望，迎接他们的便只有无尽的黑暗。”
“所以，老师宁愿独自承受这份千夫所指的污名，也想在父老乡亲心里埋下一份希望，让他们以为还有米粮，一机尚存。”苏辞心情无法平复的走至贺怀义身前，有些语无伦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的……”
“可是，如果在米粮尽绝的时候，连他们一向最信任的父母官都不愿意发粮救助，他们又会如何去想，您又怎知这样于他们而言是救赎而非更大的深渊呢？”
贺怀义将注意力放回到这个第一眼便让他觉得卓然的男子身上，其风度甚于他平生所见，“这位公子是？”贺怀义在他身上没有感觉到一丝官僚之气，一时拿不定此人的身份。
祁湛合了折扇，翻转手腕做了个拱手礼，“在下祁湛。”
“祁公子刚刚所言本官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若然直言了当，百姓们不仅失去了希望，怨恨的还会是整个朝廷，我，不愿看到如此局面。”
“若非是我们家大人，这满城的百姓早就破开这县衙大门闯进来了，多年来大人为丹徒所做，大家皆看在眼里，才只是在县衙门口守着喊闹罢了。”
大家都愿意去相信贺怀义一的人品，但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从燕京带来的这几车米粮，不过杯水车薪，必须从源头上解决，否则又能撑多久。
“子安啊，你们既然已经去过润州了，那是否查清了这赈款的去向，可曾严办？”贺怀义盼了许久的希望终于出现在他面前，若是能查到徐信良贪墨并将其法办，这润州才能有新的气象。
“这……，说来惭愧，学生一心担忧老师的处境，不曾来得及在润州停留。”
贺怀义长叹一口气，皱起了眉头，“我也该想到你的性子，如今这眼前之危看似是缓和了，但你必须设法尽快找到朝廷拨款，周边几个临县也是受灾不小，想是也坚持不了几天了。”
“大人。”门外一声喊叫似是有突发情况，贺怀义和苏辞匆匆向门口赶去。
“张家两口子昨日夜里便有些不对劲，刚刚领了米我见他们有些踉跄，刚扶着他们，便发觉烫的惊人，想着怕是得了疫病，是否还送到那个村子去？”刚刚喊贺怀义的捕头指着前头一对老夫妻，等待贺怀义决断。往日他们便是这般做得，只是今次京里来了大官，周边又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燕姒没给贺怀义说话的机会，“不必了，我们随行带了太医，此次的疫病也早已研究出了药方，将人带到县衙里头的院子去自会有人照看。”
方才几人还没进粮仓之前，祁湛便让江太医等人将一应药材存放妥帖，并且临时搭建应急的医治之所。
那名捕头有些怀疑，千百年来人们对瘟.疫总是存着惊惧，迟迟不见动作，“可，这可是瘟.疫啊，真能治？”
贺怀义看了苏辞一眼，以求燕姒话中真伪，苏辞十分坦然的与他点了点头，让他安心。
院子里条件虽然简陋，但是比之前几日虎儿村子里头却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医士们忙忙碌碌，问诊取药，燕姒几人帮不上忙，可连日的奔波对他们几个从小养尊处优的人来说，实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