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济第二天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山洞里没有沈重的身影,谢盏也不在。

    天光从洞口斜进,低矮的灌木上有露珠滑落,尘埃在阳光下跳跃,天空高远。

    裴济向身旁一个白浪渚的小师弟询问他们去的去向。那小弟子瑟缩一下,像小鹿陡然遇上豺狼一般,害怕的厉害,也不敢看他,捏着自己衣角小心翼翼回答道:

    “沈师兄他们出去探路了。”

    纵然早有预料,真听到这样的结果,裴济心里还是不免生出几分伤心。他拍了拍脸,强打起精神来,尽量不让自己多想。

    余光却瞧见那个胆小的跟耗子似的小弟子在偷偷打量他,察觉到自己动作被发现后,小弟子红着脸很快低下头。

    头都要埋进膝盖里去了,唯一露在外面的脖颈红的仿佛熟透了。

    裴济觉得这小孩有些好笑,就逗他:“你这么怕我做什么,我又不吃人。这么小的胆子,怎么来的山海秘境”

    那小弟子依旧不敢抬头,嗫嚅道:“无、无念崖下的禁制有所松动……几位大长老都、都在闭关……掌门将这一代资质好的师兄都叫去崖底加固禁制,就……就,只剩我们几个……”

    “这样啊。”裴济点了一下头,对无念崖每年都要加固禁制这事见怪不怪。

    “裴师兄莫打趣子思,他脸皮薄,从前在门派里师长常以裴师兄为例激励众人,他心生景仰,事事以裴师兄为榜样。不想真能见着裴师兄本人,诚惶诚恐,生怕出了错。”

    先前受伤的那个师妹骤然开口,或许是因为这一路担惊受怕,又受了伤,脸色发白,但面上还带着温柔的笑。

    裴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转头望向那个小弟子,笑说:“原来你叫子思啊,哪两个字?”

    那小弟子满脸通红,拿了树枝在地上写下自己名字。

    “宋子思,是个好名字。”裴济用树枝圈住那三个字,抬头看他,“要是胆子再大些就好。”

    宋子思飞快抬头看了裴济一眼,绞着手指似乎自己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微微羞赧,小声说:“这是阿姐给我取的。”

    裴济算了一下他年岁,恍惚间仿佛明白了什么,有些诧异看向先前说话的女弟子,那姑娘也不忸怩,大大方方道:

    “我父亲在沧州鬼火降灾中殒命,那时胞弟尚在胎中,母亲带着我投奔白浪渚求仙宗庇佑,后来母亲难产而死……天下宗门大开其门,接纳无数难民,没人顾得上给胞弟取名,我就信口胡诌了这两个字,图个笔画简单,好写罢了。”

    说到最后她还笑了一下,似乎并不介意悲惨身世为人所知,裴济却有些介怀,只觉自己唐突了。

    他沉默一瞬说:“我也是一出生就是孤儿,算上时间,或许我父母也是死于那一场祸害数十年的鬼火中。”

    沧州的鬼火降灾致使百姓死伤无数,天下宗门对此束手无策,谁也不知道鬼火从哪来的,只知道一沾上那东西,就逃不掉。

    幽绿的一小簇鬼火,仿佛不用风吹它自己就能熄灭,但一旦沾上了,扑不掉浇不灭,顽固的很,任何法器都耐它不得。管你是凡人还是修士,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在身上烧,凌迟一般,烧上一盏茶功夫,人就只剩一堆灰烬。

    民间都知道那东西沾不得,一沾就没命。但多少人能硬着心肠,眼睁睁看着亲人在自己面前,被鬼火焚烧痛苦呻|吟的。

    鬼火降灾给民间带来的更多的是心理上的恐惧,像瘟疫一样笼罩人间,从此哀嚎遍道,民不聊生。

    有一大家子四口人,父母姊妹都好好的,只最大的一个孩子在河边玩耍,见到一个男人在河底挣扎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