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进入幻境,云荼月发现自己附身的人物变了,她是以云门的一个内门弟子的身份出现在学堂里的,这次,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重新观看了学堂里的这一幕闹剧。

    她坐在学堂的最后面,和其他几个弟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最近的一些事情,然后她看着阮歌从门外走进来,学堂里倏然一寂,所有弟子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随着阮歌的位置而变化着,阮歌板着脸,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那个与她关系还算不错的弟子跟她说话,她也权当没有听见。

    “郑师兄,你一番好心,人家阮师姐可全然不当回事呢!”和云荼月站在一起的一个弟子故意放大了声音,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得色,也并没有什么想要挑拨关系的意思,而是觉得说出这样的话本来就是正常的,是应该应分的。

    云荼月微微皱眉,当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一些事情的时候,有些东西就变得清晰起来。阮歌之前并未和这些弟子有过什么龃龉,或许有些人看不惯阮歌的身份,但是阮歌也从未仗着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唯一放大了他们之间矛盾的,就是禁地一行。

    虽然当大部分人都看不惯一个人并且在她背后说坏话的时候,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人也会跟风,但是像是这样报以恶意的情况还是不多见的。云麓门上有掌门长老,下有各位讲师,他们不可能任凭所有的弟子都去攻击阮歌,尤其阮歌的姑姑已经升仙,便是看在这样一个日后很可能从上界回来探亲的后台的面上,阮歌在云麓门的日子都不至于如此艰难。而能够让这些掌权者放弃一个人的原因,无非是两种情况,一种是他们的利益受损,放弃阮歌能够让他们迅速止损并且还能够得到更长远的利益,第二种则是阮歌的后台不在了,这才让这些掌权者不再把阮歌当回事。

    云荼月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了一下云麓门的掌门和长老的想法,最后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第二种情况。

    阮歌一直都保持着沉默,下课后,其他弟子陆陆续续地离开,只有那位郑师兄留下来,他看着阮歌的目光中带着惋惜和愧疚——愧疚?

    “阮师姐,若是有可能,你还是尽快离开云麓门吧,这里已经不是曾经的乐土了。”云荼月躲在墙角将这话听了个分明,她靠在墙上,听着这位郑师兄艰涩地开口,“若是阮家无事,师姐你尚且不至于此,我能做的,也就仅仅是能够将你送出去,若是师姐愿意,就请立刻下决断吧!”

    他看着沉默的阮歌,长长地叹息着,离开了。

    云荼月从墙后绕出来,看着阮歌慢吞吞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脸上慢慢落下泪来。她正欲上前说些什么,就看到学堂的门一开一合,顾珏不知为何过来了,他这一次穿着一身天青色的长袍,头上束着白玉冠,整个人看起来春风得意,和看着凄凄惨惨的阮歌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混蛋走到阮歌面前,面上的笑容一收,表情管理甚佳的转换成一脸的怜惜,他伸手轻轻拭去阮歌脸上的泪水,随即他俯下身,将阮歌揽入怀中。

    “阮师妹,这并非是你的错,只可惜世人眼中只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所以,你愿意答应我上一次说过的事情吗?”顾珏的声音温柔,阮歌的脸贴在他怀中,看不到这个混蛋的脸上是一种谋求多年的事情终于能够成功的欣悦,一直旁观的云荼月将自己隐藏的更隐蔽些,不放过顾珏脸上的任何细微的变化。

    然而阮歌用顾珏的衣襟擦干净眼泪后,一把推开了顾珏,她重新换上了冷冰冰的面具,看向顾珏的目光带着厚厚的冰碴子,“顾珏,你不要妄想了,别人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我却是知道的,你就是一个虚伪的小人,却非要给自己披上一层君子的外皮,等到你真面目被揭露出来的时候,我等着看你被千人唾万人骂,我等着看你是如何被撕成碎片的!”

    她说完,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就走,在她

    身后,顾珏的面色阴冷下来。云荼月觉得,顾珏怕是忍耐不下去了,联想到阮歌最开始说的,再过一段时间,她就会在这个学堂中被人杀死,从顾珏现在的表现看,这个日子恐怕不远了。

    云荼月这样想着,就想要悄然离开学堂,只是她刚刚动了一步,就听见巨大的关门声,一瞬间之内,学堂所有的门窗尽皆闭合,走到门口的阮歌直接被拦了下来,她沉默着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抛掷在地上,一只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顾珏,你真是好样的,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们居然这么急迫的想要斩草除根。”

    阮歌的声音有些发颤,那并非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这个灼灼如烈日一般却被迫身裹寒冰的女子转过了身,她拔出了手中剑,隔着大半个学堂遥遥指向顾珏,“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顾珏叹了口气,却也松了口气,“师妹,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并不适合谋划事情,我并不是在说你的脑子不好使,只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时候只看那些光明的东西。”他说着甚至笑起来,像是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在那个晚上,你说你想要成为掌权者,让天下太平,这并没有什么问题,有阮家做你的后盾,你的确有这个底气。然而,想要改变这个天下的局势,可不仅仅是靠着一句话。”

    “你看,到现在为止,你的一切谋划都没能成功。”顾珏看着阮歌脸上愈发显著的愤怒,摇头笑起来,“不要说什么都是我在背后搞破坏这样的话,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你如果事事都能够提前想到并且想好如何解决,又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和那个人相比,你差的太远了。”

    云荼月发现,当顾珏说出那个人的时候,他的神情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这个男人真切地觉得阮歌侮辱了那个人,并且觉得阮歌是个废物,那原本被隐藏在温和的外表之下的某种黑暗的东西,终于在这个撕破脸皮的日子里彻底地暴露出来。

    之后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按下了快进键,云荼月对于这种自动加速的剧情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一切以十六倍速快速播放。阮歌和顾珏先是在嘴上互相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了对方,之后就是一场大战,整个学堂摇摇欲坠,阮歌用剑在顾珏身上留下了十数道伤口,顾珏还报给她一道贯穿整个腹部的重伤,两个人谁也没有留手,但是顾珏看起来更游刃有余一些。

    最后倒下的自然是阮歌,她大睁着双眼,倒在血泊中,顾珏漠然看着她的尸体,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瓶子,将里面的液体倒在阮歌的尸体上。和云荼月认为的化尸水不同,液体滴落在阮歌身上,淡淡的烟雾升腾而起,无数细小的发着光亮的微尘从尸体上飘起,被顾珏收进瓶子中,待到所有的微尘被收起,阮歌的尸体像是笼罩了无数层阴影,整个黯淡下来。

    顾珏收起瓶子,目光精准地看向了云荼月所在的方向,云荼月心道不好,并且在心里大骂为什么顾珏能够如此精准地定位到她,难道在这种幻境中,玩家是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吗?

    她迅速思考自己是逃还是留下来想办法从顾珏手下取得一线生机,只是脑子这样想,她的身体却下意识地想要逃,脚下还没迈出一步,顾珏就已经到了身前,“这位师妹想要去哪里啊?”

    顾珏是带着和煦的笑容的,然而那比凌冽的寒风还要冻人,云荼月闭了闭眼睛,她脸上是完全无需伪装的惊恐,“顾...顾师兄,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师妹这说的是哪里话?”顾珏看着她,眼中的威胁一闪而过,“你看到了,阮师妹对我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