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太杂的记忆自裴其姝的记忆深处蜂拥而出,挤得裴其姝头昏脑胀,神智迟钝,一时完全无法去正常思考。

    她心中非常非常的难过。

    ——那种难受,不是一种想要嚎啕大哭,崩溃灭顶的悲恸,而是一种密密麻麻的压抑、一种混杂着自责内疚、与乍闻真相的愧悔惶然……搅合成的令人几乎无法喘息的绝望。

    裴其姝被这种沉甸甸的情绪压得几乎要抬不起头来。

    “姝姝,”五皇子笑了笑,抬起自己的左手,握住裴其姝的一只手,在指缝间轻轻地捏了捏,把玩了一下,然后提起来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轻声道,“你听。”

    裴其姝蜷了蜷手指,心神不定地依着五皇子施为,乖顺地静静数着他的心跳。

    片刻后,后震惊地瞪圆了双眼。

    ——那心跳……那心跳极缓极慢,轻得裴其姝几乎都要数不到了。

    五皇子看得便忍不住要想笑。

    ——他已经在这张脸上,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过这般生动的颜色了。

    即便是他无数次揽镜自照,想从中以此窥测出自己孪生妹妹的丁点形容……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

    他们曾经是一双互相环绕、盘旋生长的并蒂植株,但长到一半,还未开花结果,其中一半便被硬生生地拉扯开,搬到了一处阴仄幽僻的昏暗角落。

    那角落里净是苦涩的水,顺着植株的根系,一点点蔓延爬上……于是,那半道被搬到这里的植株,便也同样长出了苦涩的叶。

    里面流淌的,也都是苦涩的汁液。

    开苦花、结苦果……就算生得再像、努力学得再像,也终究是不一样了。

    “当年在明翠阁时,是阿娘亲眼看着我咽下的最后一口气,”五皇子弯了弯唇,仿佛自己只是在与裴其姝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般,戏弄他不及自己聪明,还略有些自得地提醒道,“姝姝,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这么些年……我是怎么又死而复生,‘活’过来了吗?”

    裴其姝呆呆怔怔地望着五皇子。

    五皇子便笑着将右手食指抵在唇前,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如同他们少年时每一次嬉戏玩闹般,捏住了裴其姝的手,缓缓地往下放。

    这一次,放在了自己的脉门之上。

    五皇子一边让裴其姝静心听着脉,一边还生怕裴其姝不懂般,饶有趣味地为她作着注解,浑似一个全心全意为妹妹服务的贴心哥哥。

    “一,二,三,快跳了三下,然后停了,嗯……停的时间有些长,”五皇子优哉游哉道,“《世医得效方》上载十绝之脉,后被除去了偃刀脉,转豆脉,麻促脉三种,剩七者,称七绝。”

    “‘脉在筋肉之间连连数急,三五不调,止而复作,如雀啄食’*”五皇子施施然道,“这雀啄脉,便是七绝脉之一……够绝了吧,哥带你长见识了。”

    裴其姝猝然瞪红了双眼,颤抖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喉咙间仿佛被什么死死地堵着了,稍微泄出一口气,便是喘息着的哭腔。

    “怕不怕?”五皇子俯下身来,静静凝望着裴其姝的双眼道,“其实坦白说,现在的话,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算是死了还是活着的……或许应该说是非生非死、半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