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一切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合一公那年迈的身体,他的身体开始报警,开始每况愈下。
要说家中的照顾,那是不消说的,可以说都是顶级配置,家中本来就有不成文的规定,家中的掌门人是这个家最最重要的人,所有一应生活饮食自有专人照顾,并且家中生活素来殷实,补品什么的也从不短少,在那个没有环境污染的年代,这样的人家出几个百八十岁,是很正常的事情。
万事都没有那么的完美,不是吗?
合一公刚过了古稀之年,家里家外的压力,让他已经心力交瘁,他一天天的失去往日的神采。
“爷爷今天怎么还在睡觉?”
有一天,家佑的长子,文斌如是问道。
老太太彼时正在与媳妇商量着家里头要置办些什么当地买不到的食材,好安排下人们外出采买,听到自己的长孙这么问,她连忙去合一公的卧室去看。
“老爷,老爷!”她轻轻拍打着合一公的肩膀喊道。
“嗯?怎么了!”合一公慢慢睁开双眼,迷茫的问道。
“老爷,这大上午的,不冷不热,你怎么又睡上了”
“浑身乏力,躺了一下,没想到,竟是睡着了”合一答道,一面慢慢起身。
“你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不用了,没什么哪里不舒服,就是没有多少精神”
合一公坚持说自己没事,同时起身就去了自己的书房看书,老太太只能作罢,只是吩咐厨房,中午加餐,炖了个鸡汤。
“爷爷爷爷,你教我写大字”文斌过来了,跟爷爷这么说。
“前些天让你临个魏碑,你写的怎么样啦!拿过来,给爷爷看看”合一很是喜欢自己这个孙子,沉稳内敛,跟他自己那个太不给力的儿子大不相同,像儿媳那般沉静。
命运有时候多么的神奇,这一老一小,因为家佑这个纽带,连接到了家族树上,有着太多的默契,甚至合一有时候会想,假如说去除掉家佑这个不让人省心的,这个家族有文斌这样的后人,依旧可以光耀门楣。
可生活不是假如,是赤裸裸的现实,如同一棵树,时间久了呢,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会生蛀虫的,生了蛀虫怎么办?有时候任其自生自灭,很有可能就真的灭了;不任其自生自灭,有可能在其他的枝杈上吐出新芽,籍着强劲而旺盛的生命力,完成一次重生,也未可知。
无论怎样,这两个隔了辈的亲人,是有默契的。
祖孙两个在一起的时光,在以后的许多年里,成为了一个定格,那个美好而温暖的下午,那间使用了几十年的书房,合一公身上穿的那件半旧的长衫,以及,还没看完的那本书,翻到了哪一页,文斌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伸出手就可以回到当初那个场景……
这样的日子——指的是合一公开始变更了生活中的许多习性的日子,似乎也经过了蛮久。
家人们似乎也习惯了合一公现在这种状况,再说了,中间也是请过大夫的,的确身体各方面并没有什么问题。老太太呢,生性豁达,也不太把平时的小事挂在心上。
当然了,如果稍微多用一些心,就会发现,合一公的字,笔力已经大不如前,个别的笔划像是画上去的,完全没有力道,跟他盛年时候的笔迹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只可惜,向来在这件事上,奉承的人多,说实话的人少。
这一天,合一公,也不知怎的,将自己珍藏了好些年的翁同龢的墨宝拿了出来,这幅墨宝,对于乡野村夫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要知道,翁家当时可是“一门三状元,两代帝王师”之家啊,对于合一公,这幅墨宝可是他最为珍藏的东西了,代表了他人生中的最高光时刻。